雨紻的文字地圖

2017年1月13日晚上10~11點間，˙阿毛突然倒下，走了。

雖然我想過阿毛有一天會比我早離開這個世界，也做好心理準備，卻未料到他會走得如此突然。

跨年那晚，我坐在電腦前，看著youtube的演唱會直播，一邊摸著在床上睡著的阿毛。外頭，黑夜隱約透著騷動、熱鬧的氛圍；臥室裡，我們安然地感受寧靜，幾街外煙火鞭炮聲都吵不醒他，我的想像不免飄到農曆新年，想著：啊！過年那時候，應該也可以這樣吧。和阿毛一起度過，真好。

那時候的想像帶了不安，原因是姐姐早已排定1/3要送阿毛到桃園動脊椎手術，他長骨刺，已經到了2~3期，醫生說這個時間點開刀的成功率，比起到了末期、只剩下一顆頭能動(後腳已經不能行走)再來動手術的成功率來的高，於是，我們決定讓他動手術。

手術過程很順利，唯獨麻醉退去時，阿毛沒有自主性呼吸，等了幾分鐘(不知道多久)他終於恢復自主呼吸，醫生鬆了口氣才踏出手術室跟我解釋一番。

我明白醫生說的，不管是人還是任何動物，手術都是有不可預期的風險，有時候手術很順利，但病人就是醒不過來沒有呼吸，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手術，沒有百分之百會完全康復的保證。醫生不是神，這個世間也不是只要求神就會有用，我卻總是忍不住想祈禱，想拜託四方眾神，拜託，讓阿毛平平安安、恢復健康吧。

1/12日我上桃園接他出院，姐姐的朋友載我們回豐原。那天在高速公路上，阿毛的情緒高漲，一下子看車窗外的車子，一下子又想轉頭去看姐姐的朋友。那雙晶亮的眼睛，看起來非常開心。他的背上毛被剃光、露出長長、長長的一道傷口，還看得見拆線後的點點傷口。

沒事了，我在心裡告訴自己。接下來只要和阿毛一起努力，陪他做一個月的復健、外出上完廁所就要馬上回家、讓他在軟墊或床上練習行走、用長毛巾穿過他的肚子下方，幫助他的後腳能夠站立，只要一個月，我們家的臭寶毛應該就能恢復，能夠蹦蹦跳跳，和以前一樣。

翌日，阿毛不吃飯，卻喝很多水。我打去醫院問，醫院的回覆是再觀察看看，若是明天再不進食就帶去醫院。整天都手忙腳亂的，想哄他吃飯，但他就只是喝水。

晚上，他踩著不穩的腳步在我的床上走了一圈，每個他常去睡覺的地方，他都去躺一躺，最後回到他的被子上。我哄他吃藥，哄他睡覺，然後，他倒下了，流了好多血。

我抱著他衝出家門，寒夜裡和爸爸到處在豐原的街上橫衝直撞，到處去敲動物醫院的門。沒有用，沒有一家動物醫院營業超過9：30，縱使我再怎麼拍打鐵捲門，再怎麼按門鈴，沒有人出來應門。我感覺緊緊抱著的阿毛，漸漸不動了。我讓弟弟叫計程車，拿我的錢包出門，我們搭車到台中24小時營業的全國。阿毛還是救不回來。終究是太晚了，我的步伐太慢。

我抱著他回家，把他放在他每晚睡覺的被子上。轉身看到穿衣鏡裡的自己，衣服、褲子上是阿毛的點點血跡。我竟然讓他這麼慘得走了，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亂也就算了，怎麼把阿毛也害得這麼慘?!

內出血，醫生說原因很多，他無法判斷。

如果直接叫車到台中就好了，不要期盼豐原的醫院就好了......

如果白天不聽醫院的話就好了，我們直接送他去醫院就好了......

如果晚幾天再接他出院就好了，也許他在醫院得到良好、專業的照顧，不會發生這種事......

如果開刀前再做更謹慎的評估，不要只檢查他這一陣子的身體狀況，把阿毛這幾年在台中的病歷全都調出來給醫生看就好了......

如果......不開刀就好了......

好多得如果，胡思亂想。

這個世界沒有後悔藥，沒有早知道，沒有時光機。

我們收拾了他的食物、不常穿的衣服、玩具、日用品整整兩大箱，寄給流浪狗園；卻也保留了許多物品，姐姐不願意把阿毛的東西收起來，說這些東西都要放在原位，不准動。

每次看見阿毛使用過的東西、他常待的地方，我忍不住想：對喔，阿毛走了，不在了。

一次又一次的，不斷這樣提醒自己。

心裡空了好大一部分，真正的空。

走在路上看到別人或牽或載自己家的毛孩子，不禁升起無比羨慕，移不開視線。就像以前每天帶毛去公園時經過土地公廟，對土地公祈求阿毛健康時一樣，我也深深的希望這些孩子能夠健康平安，沒有病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