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從牧非那裡帶回來的一對孔雀魚生寶寶了,之前也生過幾胎,由於生活每天忙碌,我並沒有幫母魚做產房,也沒留意牠的肚子,等到看見魚缸底下沉著黑色的排泄物,才曉得他們把生下來的孩子當補品吃了。

這一回母魚生寶寶,我剛好從醫院下班回來,拿起飼料準備要餵食,才看見灰色尾巴的母魚明顯不安躁動,肚子一甩,甩出了一個黑色、小圓球。不一會兒功夫,小圓球自己展開身子,搖著尖細的小尾巴快速游離母魚身邊,順道避開公魚,就怕自己幾秒鐘之內人生就結束。

我一見這情形,趕緊找了一支塑膠湯匙,把昨晚喝完的飲料杯子清洗乾淨並裝了水,企圖將魚寶寶撈起來。哪知牠滿魚缸得亂竄,害得我整隻手臂幾乎泡在魚缸裡,好不容易把牠撈起來放進飲料杯裡,母魚的肚子又甩出了一隻魚。

那天傍晚,我足足守在魚缸前兩個小時,撈了快三十隻魚寶寶,泡皺了手指。大豐收,卻也讓我熬到凌晨三、四點才趕完實習老師出的功課。

我興奮的打電話給牧非,隔天他便帶了另一個魚缸過來,擺在原有的魚缸旁邊,幫我放好水蘊草、細砂、培養硝化菌系統,囑咐我要等硝化菌系統完成了,才能把小魚放進去。

魚缸的配備一應具全,我不難看出他的細心。我咬著手指,猶豫著說要把這一套裝備的錢還給他。

牧非說,「這是我要給這群孔雀魚寶寶的禮物。」

我呵呵呵的乾笑幾聲,萬一魚寶寶全夭折了,那豈不是毀了他對這群小孩的心意?

「可是,白拿你的東西總是不好。」我咬牙說道。

心裡閃過他跟樂兒擁抱的畫面,我忍住想問他的衝動。

「這又沒什麼,改天請我吃頓飯就好了。」牧非打趣的說道。

我點點頭。

「從暑假去過澎湖之後,大家就沒再齊聚過了。」他偏著頭說。

「如果要去玩,恐怕也得等到我們全年實習結束了。」我苦笑,「每晚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,不是普通的累。雖然放假時也有想出去玩的念頭,但是身體就是懶得動。」

勞動過度,一有空閒的時間,我跟夏美都懶散起來,放假時能夠賴半天的床,在電視聲中過完難得的假日。

「好像……也很久沒有去過海邊了。」波光粼粼的水色景象突然湧上來,我想起,從開始實習之後,我連最近的海灘都沒去過。

「現在去吧!」牧非拍了一下手,大聲說。

「現在?」我有些傻眼的看著他。

「對啊。」他答得理所當然,「快去拿妳的包包吧。」

我愣愣的走回房間,往輕便的小側背包裡塞進錢包、鑰匙以及一把傘。走出房間時,看見他已站在玄關邊等我,我不敢讓他多等,加快腳步走過去,趕忙換了鞋子,跟著他下樓。

「你今天……也太有興致了。」我想著他又是帶魚缸來,又是帶我去看海,忍不住撇撇嘴。

他對每個女生應該都是這麼好的吧,否則……不會連已經分手的女友都還可以抱在一起。

我忍下心頭強烈的酸味,接過他遞來的安全帽。

 

牧非帶著我到半天寮好望角來,軍用碉堡和風力發電風車仍舊在原處,上回和牧非一起在這裡聊天時,天空正在飄雨;今天卻是個大好天氣,好的不像話,陽光很毒,曬得我們的眼睛幾乎睜不開。

幸虧我記得帶上傘。

牧非用手約略遮去一絲強光,微微皺眉,對烈焰的陽光表示了些微不滿。

我把傘撐開,不好意思自己獨撐,卻又不能跟他合撐一把傘,覺得有些尷尬,索性裝傻。

「實習是怎麼樣的情況?很忙吧?」牧非忙不迭的問道。

「當然很忙啊,白天在醫院裡當實習生,被罵跟吃飯、上廁所一樣都是很自然的事情,久了也就習慣了;晚上回去以後,還要應付實習老師出的課業。」我自嘲道:「我國三考基測時,都還沒有現在努力呢。」

回過頭想想,那時的辛苦跟現在的比起來,根本算不上什麼。

「比妳和夏美起來,我還是幸福、不知社會現實面的大學生呢。」他自嘲的比我還厲害。

我跟著他的腳步走上步道,腳踏車道有幾輛鐵馬輕快地溜過,看見海,離我們很近。

「我只是會比你跟范景仁早一點出社會罷了,社會這種東西……不管在哪裡,體會到得都不會差到哪裡去。」我聳聳肩,不以為然。

八卦、在各個階段都一定存在的霸凌、朝九晚五、責任制工作、主管的好壞……不管能不能夠想像得到,電視連續劇與連續劇式的新聞頻道,一播再播,保證你絕對忘不了。

牧非笑了笑,不再作任何表示。定定的看著我,突然皺起眉。

怎麼了?我挑眉問道。

「我看到這幾天的新聞,護理人員嚴重不足。」他的表情憂心重重。

我曉得他的意思,一方面是擔心醫療體系的問題,另一方面是我們工作量龐大的問題。

「天下哪有什麼工作不是辛苦的?」雖然對體系不滿,我卻還是這麼說。

「才幾個月,突然變得很成熟。」他一邊笑一邊揉我的頭髮。

我推開他的手,把被播亂的髮絲重新整理好,「現在也算進入半個社會了,自然看的東西比以前多了一點。不過,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啦。」

真的只是一點點,我還不算完全進入整個體系,很多事情只是略有耳聞罷了,因此,關於未來的工作,我還是在心底存有一種信心,一種希冀。

「妳現在在哪裡實習?」他突然轉了話題。

我照實的說,順帶又想起那個畫面,心裡狠狠的一痛!

牧非沉默了半晌,「我幾天前也去過那裡。」

「誒?!」我決定裝傻,假裝自己沒看見,「你生病嗎?看起來不像。陪人去看醫生?還是……有誰住院,你去探病?」

我把這種想到的情況都說了出來。

「我是去見樂兒的。」他淡淡的說。

我一句話哽在喉嚨裡,說不出來。從沒有想過,他會這麼直接了當地說出口。

「她的爺爺過世了,大概心裡難受才會打給我。」牧非頓了一下,「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過去見她,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是很好,我一心軟就趕過去了。」

我聽著心頭一陣苦澀,「你……還放不下她吧。」

「不,我放下了。」牧非語氣平緩地說。

我疑惑的看向他,他也定睛的看著我。

「一開始,我也以為自己放不下,所以才會趕過去見她。可是……她在我面前哭的時候、抱著我哭的時候,我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,沒有難過、沒有覺得心疼,好像對著一個陌生人一般。」他嘆了長長的氣,「那時候我就知道了,我對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任何感情。」

我怔怔地看著他,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心裡的事。

他與樂兒在我面前擁抱一事,在他的訴說中漸漸地被風吹散無蹤了。我微微露出笑容。

「想清楚……就好了。」我垂下頭緩慢的說,努力遮住眼睛裡的笑意。

放眼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植物,白色的風車,湛藍的水色,清澈的天空……

這,是一個好的開始。我這麼想著。

arrow
arrow

    雨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