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櫻花  

將要結束一個學期的忙碌,回到家時,陽臺上粉色的螃蟹蘭快要開花了。母親興致勃勃地說著,雙眼閃爍著晶亮,我也跟著高興起來,我最喜歡看見這樣的母親。

母親和我之間,除了一頭比常人濃黑的髮相似外,最相似之處大約就是愛花。

她最愛的是螃蟹蘭和玉蘭花,最近種起菊花來,火紅的橘紅色在陽台上開得燦爛。母親愛花草,我卻比她更愛擺弄花花草草,迷迭香、薰衣草、夏槿、石蓮、玫瑰、薄荷、雲南菊......養過各式各樣的花草。

近幾日,同樣養在陽臺上的迷迭香和迷你玫瑰枯萎了,我明白,有些年歲的迷迭香和迷你玫瑰已經到了極限,有些難過,卻也十分感謝她們給了我幾年的色彩。看著深褐色的植物遺體,我的思緒突然飄遠起來,想起去年看《深夜食堂》時感慨,每人在一生中都會有對自己而言,意義深重的料理。

同樣也有對人意義非凡的植物。

國中時,每天上下學的路上,都要行過兩棵櫻花之間。有一日雨後,和朋友一邊打鬧著一邊走回家,經過時,看見滿地的落花,枝椏上卻仍舊桃紅的櫻花樹,心裡一片柔軟。回家匆匆取了相機,拍下一張照片。後來,這張照片成了我寫作《雨落的聲音》最重要的意象。

十年過去,兩棵櫻花樹各自的主人,不約而同的把樹砍了,從此,春天經過這條巷弄,便再也看不到默默對開的櫻花。我為此難過許久。

童年,隔壁廢棄四合院倉庫屋頂上的馬櫻丹;小學時,姊姊特意從就讀的國中撿回來給我的楓葉;國中開始,伴著我作紫色迷離之夢的迷迭香;冬天冷到極致、教舍前一排小葉欖仁的穗狀花序,透露即將溫暖起來的訊息;高中時,濃了一整間教室的玉蘭花;中秋前後,突然從盆栽裡冒出來的夏槿;大三升大四的暑假,讓我日夜期盼她開花的玉堂春;給予了我一整季嫩黃和喜氣的長壽花;供奉在神明廳裡,味道清香的百合...... 

回過頭一一審視,才驚覺,原來我走過的一路上,有如此重多、默默不語、堅強卻溫柔,用生命盡情展演一場燦爛的植物陪伴著。

原來,我如此幸福。

被尊為日本俳諧始祖的荒木田守武(1473~1549),有一著名的俳句:「落花枝に、帰ると見れば、胡蝶かな」,說的是看起來像飛回枝頭的落花,原來是一隻蝴蝶!

一想像到我回家時,會看見開得燦爛的螃蟹蘭,便想到近日在高自芬《吃花的女人》一書中讀到的,荒木田守武的俳句。如同莊周夢蝶那般的疑惑,到底蝴蝶是花?還是,花是蝴蝶?

有個即將退休的教授,在課堂上對我們說:「學術研究也好,人生也好,世間所有的問題,都回歸哲學。」

我猶豫了一年的時間,思考了一年的時間,下了一個決定:暫時離開研究所。也許是暫時的、也許再也不會回來。未來的事,我還不確定。

研究所教會我許多事情,卻也遺失了我對讀書的信心。發自內心的喜歡讀一本書,真心感受文字帶來的喜悅,這樣的情感已在眾多老學究的書中,消磨殆盡了。我需要好好思考,自己究竟想要什麼。也許離開,能夠看得更明白。

想起高自芬寫過的一段話:「但願我也像一棵櫻花樹般的活著,會狂暴,也會安靜,美麗的快樂得到春天的加冕,然後散盡一切。」我深深感動著。

我能夠開出什麼樣的花?無論是再如何平凡無奇的花,但願,我也能夠像高自芬寫著這般,「美麗得快樂得到春天的加冕,然後散盡一切。」

arrow
arrow

    雨紻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