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紻的文字地圖

我從沒有養過寵物，卻養過許多盆栽。

養植物於我是大概是另一種蓄養寵物的心情，別人會對著愛貓愛犬說話，而我則對著一動也不動的草本說話，像是個瘋子，更像是個承載巨大寂寞的人。

我對培養植物的熱愛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削減。讀國中時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流行種植香草植物，我也趕上這股熱潮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趁著爸媽不在家，偷偷跑去園藝店搬回一盆植物，搬回來的植物就放在房間外的小陽臺上養著。養過許許多多的植物，但是能夠常綠的卻很少，我時常得接受它們葉面下垂，繼而變黃乾枯的命運。

我經歷過的生離死別，絕大多數都是跟植物有關。

香草植物開始流行的那段時間，我對於薰衣草有著極為美麗的遐想，紫色穗狀的花朵曾讓我做過無數美麗的夢，那是浪漫的象徵。然而薰衣草卻是與我最沒有緣份的植物，不論我買了多少盆薰衣草，查了網路與書中的多少培養方法，她繁茂的葉在進駐我們家後便逐漸枯萎。

我覺得不甘心，對於這樣美麗的香草植物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棄，後來讀了一篇文章，那人也是為了養活薰衣草而無所不用其極，最後他領悟了一個道理─這植物於我沒有緣份，我們家不是適合她的地方。

每一盆薰衣草來到我家就會枯萎，索性就不養了，當她是只可遠觀的美人，別人家的美人，純欣賞就好。

放棄薰衣草之後，我買了一盆薄荷。我照著園藝書上的教學替她繁殖，成功了一兩次後竟然有些得意忘形起來，像上癮般的不斷替她繁衍子孫，等到清醒過來才看見滿滿一大盆擠得密密麻麻的薄荷。

面對薄荷不是死別，而是生離。

因為數量太多的關係，我房間外的小陽台漸漸容不下如此龐大的家族，媽媽只好吃力的將她移到一樓車庫外面。從此薄荷離開我的勢力範圍，不在我的管轄之內，我逐漸忘了她的存在，偶然瞥見角落薄荷家族的身影會暗吃一驚，在媽媽採取的放任教育之下，薄荷竟然戴了淡淡的野性。我都快認不得她們了。

養過的植物實在太多，所有的植物幾乎都像個過客，在我的陽台上匆匆停留一段時間，或長或短，然後留下暗褐的身影。那乾枯的枝葉彷彿在說「她的靈魂雲遊去了」。

最近我的植物又有一株靈魂跑去雲遊了。那是香草植物中養得最好的迷迭香。從國中開始陪伴著我。

我替她繁衍過兩次，兩次都很成功，但是我沒留下她的孩子，而是分送給媽媽的姐妹。將他們送出去後我常在想，不知道這些孩子過的好不好。

大三開始一個星期過後我回到家，迎接我的是一盆枯死了的迷迭香。我看著她枯褐的身形有些想哭。濃郁的香氣沒有了，繁密的綠也沒有了。媽說，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枯掉。

還記得帶她回家時曾經查過關於她的資料，書上說她會開花。而我一直等著，用一種不著急的心情從國中等到大學，那花開的景象曾無數次的出現在夢境裡。我夢見，她開出極美的紫色花朵。

曾經一度以為夢會實現，終究還是失落了。

幾乎是用淚眼處理她的遺體，我撥開死亡的根，分開與她緊緊纏繞的土壤，那密密纏繞的根使我想要一個院子，不需要大，只要能夠讓我的迷迭香僅僅抓附大地就好。

我仍然想養植物，想再養一盆迷迭香。

仍常做著那個迷離豔麗的紫夢。與植物不再生離死別的夢。